身體
天生曲髮的人的神經質聯想
狡童
忽然,累了。
看書太用神,雙眼有點紅筋,眼皮抬不起。
肩膊負擔太重,筋骨快要像山脈隆起。
髮絲纏結著。
天生曲髮的人總是想得太多。
我搞不清楚為什麼頭髮老是亂蓬蓬的。
如果愛美其中一樣條件是帶梳子上街,那麼我的愛美程度
跟標準還差一點。
傳說中希臘女神Alecto是snakehair的,一根根小蛇互相扭
動糾纏,張牙吐舌,一幅充滿詛咒的可怖畫面。
我的頭髮雖未被詛咒,但也是難以馴服。
偶然在酒吧遇上一位髮型師,及肩的頭髮有點似憤怒的貝
多芬。我很婉轉的問他如何打理自己的頭髮。他忽然洩氣
的脫下鴨舌帽,抓抓頭皮,說:
「你不明白,其實我也有頭髮的煩惱。這許多年來,只有
一位髮型師懂得梳理我的頭髮,可惜最近跟他失去聯絡。
」
我也曾遇到一位細心的髮型師,他溫柔的雙手把倔強的「
她」治理得貼貼服服。大概有本事的人都不安於現況,沒
多久他便離開了那間髮廊。
後來輾轉換過很多髮型師,但沒有一個令我滿意。
我試過乾脆剪短,怛情況更糟。
有髮型師說我不適合留短髮,說頭髮長了有一定重量,就
會自然向下垂。
我聽取他的意見,留長頭髮,並把思念繫於髮梢。
我才發覺原來「想你」是很重的,而且越理越亂。
思念是無時無刻的,身體的能量逐漸消耗。
頭皮刺痛,每根頭髮都成了繡花針。
人變得疲憊,就像今晚。
我拾起地上的幼絲,皺眉。
隨著年月,思念越來越長。
細算已有一年半沒有剪髮了。
或許我早已採取放棄的態度。
事情是這樣,曾經有人說喜歡我的長髮,為了守住這份冀
盼,我一直不忍心剪掉。女孩子都是傻的很。
像荒廢的田野,雜草叢生。
日間工作,我多數束馬尾,我想讓人家,也讓自己看清楚
五官。
很多人說我的眉毛漂亮,細細的,很整齊。
這也是唯一令我安慰的地方。
不過他從沒有讚美過我的眉毛。
人家說,男人越留意你身上細微的東西,代表他越愛你。
我唯有安慰自己,男人都是粗枝大葉的。
觸手的溫柔,能夠激發潛藏的慾念。
他會撫摸我的頭髮,但不曾在我的眉眼停留。
如果我的身體是一卷展開的地圖,我懷疑他能夠認出幾多
處地方。
我喜歡做愛時散下頭髮,讓微黃的髮梢遮掩圓渾的胸部,
俯身時像鐘擺,激烈時隨節奏飛揚。我覺得挽髻的女人都
是端莊的,含蓄並謹守禮教,直到她讓男人為她解下髮網
的那一刻,彷彿儀式的進行,過程比寬衣解帶更耐人尋味
。
有一次女朋友告訴我,她的男友問她用什麼牌子的洗頭水
,她猶豫了一會不懂回答。究竟男友想知道她的消費習慣
?討厭她的氣味,還是愛上那芳香?她一向不太考究身體
護理用品,平日只用超級市場貨色。男友忽然提問,令她
心神一亂,不知應否如實回答。於是我以專家口吻對她說
,以你經濟能力可以負擔的情況下,選最昂貴的,你也不
想男友手執一堆亂草吧。事情發展如何,不得而知,但至
少證明她在戀愛,並開始進行肌膚之親的初階。
最近實在太累,無法再跟思念糾纏,某朝起床,我馬上到
髮廊去,狠狠地把它剪掉。一時間無法習慣新形象,帶著
刺痛的髮梢去見他,他說喜歡我的新造型。
對於他來說,這是沒所謂的,沒有愛與慾,也不存在喜歡
與否的問題。
有一天他對我說,他以往的女朋友,剛認識的時候都是長
頭髮的,慢慢越剪越短。他不知道女人越愛越寂寞。
他習慣每個月修剪一次頭髮,是很利落的人。
我是這樣的,每天醒來,先看看鏡子,再決定當天的心情
。
若然加上頭髮貼服,那肯定是陽光燦爛的一天。
思念依然很重,跑不動。
要是那一天,我能夠與它,與他和平共處。
上網日:2003年3月22日